烟火｜第六章
星河
七彩荷灯似繁星点点，挂在深蓝色的夜幕中。星河之下，是陈青穗的墨色剪影。林理洵一步一步朝她走去：“陈老师……”
“小同志，你怎么来了？”
“我在找你，很多人都在找你。”
“抱歉，让你们担心了……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，心里有点乱。每次到这里，所有烦恼好像都没了。”
“这是什么地方？”
“这是我家后面的一块空地。小时候我贪玩，不小心掉到空地的一口枯井里。当时已经是晚上，我很害怕。也不知道过了多久，我一抬头……那是我一生无法忘却的画面。” 那时，她透过枯井的方寸天地，看见银河灿烂，星光满天。
她继续讲述：“我似乎都忘了恐惧，只是盯着璀璨的星空。后来不知是谁扔下一根绳子。我顺着绳子，一步步往上爬。离井口越近，视野就越宽广，爬出枯井的瞬间，整片星空映入眼帘……
我没找到那个扔绳子的人，回家后也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父母。我以为这只是一次难忘的童年经历，在清潭镇待了一段时间后，我终于明白⋯⋯
这里的孩子就像被困在井里的我，他们只能通过井口看到一片狭窄的星空。所以，我想成为那个扔绳子的人。让这些孩子走出去，看到更广阔的世界。”
星河消散，转眼之间，陈青穗和林理洵站在了灰暗的枯井深处，一根绳子从天而降。“陈老师，我知道你想帮助那些孩子，他们……也一直在等你回去。”
“嗯……是时候了。”陈青穗点了点头。“顺着这根绳子就能回去。”
“对了，陈老师，我想起一件事。我答应过你，等调查出田家案的真相，会告诉你为什么我能获得那些线索。”
“不用解释，我大概已经明白了。你和其他人不一样。这或许是天意，你注定要做一个为死者讨回公道的警察。”
“陈老师，我会努力成为这样的人。”
“我相信你！对了小同志，我一个人爬不上去，你先上去，然后拉我一把。”我不重的，你肯定能办到。”
“嗯！”
林理洵抓住绳子用力向上攀去，绚丽的星空离他越来越近，甚至让他觉得触手可及。“我逐渐理解当初陈老师爬向井口的心情。我回过头，想分享这一刻的感受。但是陈老师不见了，只剩下深不见底的井水，倒映着星空。
陈老师究竟去哪了，没人知道。或许她只是去了远方，总有一天会回来。又或许……她已化作一颗星辰，坠入了星河。
林理洵的头有些疼，他睁开眼，原来自己躺在卫生所的床上。依然盖着那床大红被子。
“你总算醒了。”熟悉的声音，是郑明。他身旁还站着女警官陆队。“这一晚上晕两次可不得了。”
“郑哥，陆队……我怎么在这？”
“呵，问的问题都跟上次一样。你倒在一户人家的浴室里，要不是有人发现钱，你得在地板上躺一晚。”
“浴室……附近是不是有碎掉的镜子，上面还有玫瑰花的图案？”
“对，确实是玫瑰花的图案。”
林理洵听罢念叨着：“我猜的没错……调查田家浴室那面镜子时，我就进入了那个世界。”
“陆队，林理洵以前也这样吗？不会是脑袋坏掉了吧。”
陆默：“他刚醒，没弄清发生了什么事。小郑，我还得向上头汇报田家案的事，你留下照顾理洵。”
林理洵有些惊讶：“陆队，田家案有什么进展吗？”
“理洵，你知道田家案？”
“嗯，我是听说了田家案的事，才去田家调查的。”
郑明搭话：“那正好，省得解释前因后果。简单来说，田家案出现了新的嫌疑人。”
“是谁？”
“你应该见过，就是这家卫生室的医生叶敬山。”
“……有什么证据吗” 林理洵很是诧异。
陆队：“我们重新搜查了田家，发现厨房的食盐中有鼠药成分。那包食盐的封口被重新粘合过，几乎没留下任何痕迹，这绝不是一两次就能成功的。我们沿着这条线索调查，最终在诊所的储藏室发现了大量类似的食盐包装袋。应该是他为了保证封口完好无损而进行了大量练习。”
郑明补充道：“而且叶敬山有杀人动机。
“嗯……我听说过田向荣和叶敬山的恩怨。可还是有说不通的地方……”
郑明：“对，但也没办法继续查，涉案的嫌疑人死了，这案子恐怕要成悬案。”
“叶敬山……死了？”
“对，烧死了。就在田家附近，叶敬山的车烧得只剩壳。在里面发现疑似叶敬山的尸体，已经送到宋姐那检验了。”
林理洵觉得不可思议：“……车子怎么会起火？”
“当时车里装了很多烟花，可能是叶敬山帮别人从城里捎来的。我们还在车里发现了烟头。大概是叶敬山开车时抽烟，不小心烟头落在烟花上，引燃了烟花。”
陆队插嘴道：“郑明，你调查清楚了吗？叶敬山是否有抽烟的习惯？”
“嗯，他偷偷抽，被几个患者撞见过。”
林理洵也想起来：“他确实抽烟……我见过。”
郑明：“我就说嘛，这种事你越想藏，反而藏不住。再说抽烟有什么好藏的。”
“越想藏……反而藏不住……” 林理洵从床上翻身而下，看着周围泛着绿光的卫生室，还有些晕眩。
“理洵，你怎么了？”
“不对……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……”
“理洵……”
陆队打断了郑明：“也许理洵想到了什么，先别打扰他。”
回忆的画面涌上林理洵的脑海，切换跳跃……他在恍惚间看见了自己和叶敬山相遇的的那些时刻……叶医生问他：“要来根烟吗？哦，我抽烟这事可千万别说出去。我总是劝镇上的老人少抽烟，让他们知道我抽烟就说不过去了。”
“现在想起来，叶敬山像是故意在我面前抽烟……可是他为什么要假装抽烟……假装抽烟……” 他的眼前仍有些幻觉，周遭事物的轮廓都浮现出蒸汽朋克世界般勾勒的霓虹虚影。
他走出卫生所，看到了烟酒副食小卖铺。赵小娟在赤红色的灯光下对着王金财说：“王……王叔，我怎么在这……这烟是谁给我的？”
还有当时在厨房里，何桂兰吩咐赵小娟：“小娟，我腿病又犯了，你去药店帮我拿点药吧。去镇西那家，可别去姓叶的卫生室。”
“嗯……妈，您好好休息，别太操劳了。”
林理洵想到了！赵小娟和叶敬山是联系过的！
在昏暗的卫生室里，赵小娟有些迟疑地问叶敬山：“叶医生，这方法真的可以吗？”
“田宇死后，你觉得田家最有话语权的是谁？”
“是……我公公？”
“不，还是田宇。你也知道，你公公婆婆之前对神婆非常信任。但他们信任的不是神婆，而是田宇。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。假装被田宇上身，骗取你公公婆婆的信任。这样你就能获得和芳芳一起逃出去的机会。”
“可是他们会相信吗？”
“赵女士，田宇抽烟吗？”
“嗯，他和你抽一样的烟。”
“可我并不会抽烟。这是刚才一位患者家属塞给我的烟，我只是把烟夹在手里，你就误认为我会抽烟。同样的道理，去做田宇经常做的事，时间一久，他们就会觉得招魂起作用了。最后还需要一个关键性的举动让他们确信你真的被上身。那个举动，是你绝不会做的事。”
“我不喜欢吃鱼，一闻到鱼腥味就反胃干呕。来田家后我从来没吃过一口鱼，但田宇很喜欢吃鱼。”
“那这段时间你要慢慢适应吃鱼了。我可以给你开一些止呕的药。不过药效有限，适应的过程会很痛苦……”
“我明白，只要能带芳芳离开这里，多少苦我都能吃。”
陆默问着发呆的林理洵：“理洵，你想起了什么？”
“陆队，叶敬山的死有蹊跷。但现在来不及解释了，我想看一看他的尸体。”
“没问题，心惠那里我会打声招呼。郑明，你组织人手在镇上交通要道设卡，如果遇到可疑人员及时汇报。”
“收到！不管是人是鬼，都叫他插翅难逃！”
“理洵，等你的结果。”
“嗯，陆队，我不会辜负你的信任。”
林理洵来到公安局的法医室，柜子里摆着瓶瓶罐罐，墙上挂着一排田家案现场的照片。“在田家的探索仿佛是一场梦。了解田家每个人的经历后，再看到他们死去的样子，竟有一种梦醒后的不真实感。”
他走向里屋，一捆白布包裹的尸体摆在停尸台上，透过白布依稀能看到焦黑的骨架，浓重的烟火味伴随余温扑面而来，仿佛骨头深处也就在燃烧。
“你是谁？”脚步声临近，林理洵抬头一看，是位留着齐肩短发，穿着白大褂的女士。
“心惠姐吗？我是新来的林理洵。”
宋心惠：“噢，你就是那个头回出警就晕菜的新人？别在意，那个郑明刚入队，也好不到哪去。陆队已经跟我打过招呼了。你想知道这具尸体是不是叶师兄……”
“叶……师兄？”
“说习惯了……”
“心惠姐……叶医生和你是一个学校的？”
“我们都是山城医科大的，他比我大两届。”
“叶医生之前也是学法医的吗？”
“他算半个法医系的。是这样，在一堂解剖课上，叶师兄发现一位因心梗去世的大体老师器官病变不正常。后来讲师找了法医系主任、法医界的泰斗刘玉琼教授验尸。刘教授验尸后，确定大体老师是被一种可能引发心梗的药物杀害。
嫌疑人很快落网，叶师兄也因此成为学校的焦点。刘教授希望叶师兄能到他门下。虽然叶师兄所在的系不放人，但他还是跟着刘教授参与调查了不少案子。”
“难怪叶医生说他认识很多警察……”
“是啊，当时所有人都认为叶师兄是法医界冉冉升起的新星……可毕业后叶师兄却在镇上开了个小诊所。听说是因为他父母不愿意让他当法医，嫌这个工作晦气。刘教授也是我的老师，他每次提起这件事都非常痛心……抱歉，说了这么多。”
“没关系，我也想更了解叶医生。”
“说这事吧，你想确认这具尸体是不是叶敬山？”
“嗯，而且因为时间紧迫，需要尽快确定。”
“这可不太好办，因为叶敬山是被收养的，他的血缘亲属早就找不到了。而从卫生室提取到的样本太多太杂，逐个分析需要花很久。”
“心惠姐，我有一个办法，或许能最快确认尸体是不是叶敬山。”
“噢，什么办法？”
林理洵将自己的思路告诉了宋心惠。叶敬山的肋骨被踢断过，应该留有痕迹。
“原来如此，没想到你连这个都知道。”
“这么说这个方法可行？”
“确实可行，但尸体骨头损坏严重，把骨头拼回原样是个大工程。上头派来的实习生还没到，我一个人拼要花很久……”
“没其他办法了吗……”
“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帮我拼，傻小子。”
互动环节：拼肋骨
宋心惠点了点头：“结果和你推测的一样。”
“辛苦你了心惠姐。我这就去向陆队汇报。”
“嗯……”
“心惠姐，我知道无论叶医生是死是活，对你来说都不是好消息。这个案子或许还有隐情，我们一定会找到他我是清楚缘由。
“嗯，麻烦你了，理洵，你可以用办公室的电话联系陆队。这具尸体的身份有待查明，我的工作还没结束。”
林理洵走到外屋，拿起电话：“喂，陆队。”
“理洵，你那怎样了？”
“心惠姐已经确认了，尸体不是叶敬山。”
“好，理洵，这次多亏你发现疑点。你跟你爸一样，总能发现别人发现不了的线索。我们现在正在排查汽车站和火车站，他逃不了了。”
“嗯……陆队，我有件事想拜托你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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