烟火｜第五章
飞鸟
林理洵找到方才收集的清河市公安局刑侦大队无证科9.15清潭镇田家投毒案资料。左中右依次列有三个指纹，最左侧写着赵小娟的名字。他想着：“现在已经确认赵小娟的指纹，可以先从刚才的三份指纹样本中找出赵小娟的。”（互动环节：匹配指纹颜色）。
他将指纹贴合到瓶子上的那一刻，田芳芳的声音突然响起：“妈妈，你在做什么？”
“没什么……作业…写好了吗？”
“嗯，写好了。妈妈，你生病了吗？”
“妈妈没事，这是安眠药，能让妈妈睡得更好。”
“妈妈，我能吃吗？”
“你是小孩，哪有这么多烦恼让你睡不着呀？”
“吃了这个就没烦恼了吗？”
“嗯，一觉醒来，什么烦恼都没有了。”
“怪不得，最近妈妈看上去比以前开心多了。对了妈妈，我的生日快到了！”
“妈妈当然记得，到时给你买个大蛋糕。”
“嗯！”
“还有，妈妈知道芳芳最听话，这药小孩不能吃，可千万别碰。”
“嗯，我不会碰。”
现在匹配瓶盖中间的指纹。红色的指纹与其吻合，看大小是小孩的指纹，上面还沾了一些蜡笔粉末。很可能是芳芳的指纹。
药瓶连接着过去与现在，林理洵又看到了他们生前的身影。芳芳旋开瓶盖，抖出了几片药。
陈青穗非常不解：“……芳芳为什么要偷拿安眠药……”
林理洵不知答案，只好说：“先匹配最后一个指纹吧。”黄色的指纹印上瓶身，指纹前端的碎屑有点特别。林理洵想了想，应当是彩票刮奖区的碎屑，这个指纹很可能是田向荣的。
陈青穗：“田向荣……”
往事再一次浮现眼前。“老头子……你确定要这么做？”何桂兰的声音传来，带着些许犹豫。“我觉得一星期能见阿宇一面就行。”
田向荣：“你就不想天天见到阿宇？”
“当然想啊，可是……”
“这段时间你也瞧见了，阿宇真的附在她身上。张姐说，如果儿媳的魂魄离了身体，再把阿宇的魂叫过来，就能永远留在里面。这样，咱们的阿宇就活了，能陪咱们了！你放心，我弄的这个药猛，不会有动静，能留个全尸。”
何桂兰哪敢放下心来：“……一个大活人就这么被药死，我怕被人知道……”
“万一有人问起，咱们就说儿媳疯了，吃老鼠药自杀的。我跟王金财通过气，他到时也能作证。”
“他嘴牢吗？”
“他和我干了这么多年买卖，没走漏过半点风声。我要是被抓，他也不会有好日子。”
“行……”
陈青穗长叹一口气：“原来投毒的人是田向荣……我就说赵小娟是无辜的，她根本不可能害芳芳！”
林理洵：“陈老师，应该没这么简单。田向荣之所以把毒投到安眠药中，是因为他知道家里只有赵小娟吃安眠药。他是个很谨慎的人，不可能把毒投到饭里。”
“……那会是谁投的毒？”
“我现在只有一个猜想……田家灭门案是一场意外，但也是很多矛盾积累导致的必然结果。”
“你的意思是……”
“这必须从田宇的死说起。” 林理洵说着，来到田宇的遗像前，点燃了蜡烛。“田宇因为癫痫发作而死，他死后，田家陷入巨大的悲伤中。”
一排可怖的纸人伫立眼前，田氏老夫妇扶棺而泣。“因为思念儿子，田宇的母亲何桂兰多次找张神婆叫魂。而张神婆被抓是田家案的导火索。我猜张神婆被抓后，田向荣花钱买了叫魂的方法。”
林理洵继续分析：“叫魂需要让魂魄附到活人身上，对田家人来说赵小娟是最好的人选。也许芳芳无意听到了叫魂的秘密，她又把这事告诉赵小娟。赵小娟决定将计就计，假装被田宇附身。”
陈青穗觉得有些不对：“等一下……赵小娟为什么要假扮田宇？”
林理洵说着：“陈老师，您忘了吗？起初田向荣他们不让芳芳去城里读书，后来突然又同意了。”
陈青穗：“难道……赵小娟借用田宇之口说服田向荣他们？”
“对，赵小娟希望带着芳芳离开这个闭塞的小镇，但是公公婆婆不允许。而田家唯一能说服公公婆婆的就是已经去世的田宇。赵小娟的计划很顺利，芳芳也被允许去城里读书。 只是……她低估了公公婆婆对田宇的思念。这个叫魂仪式大概七天才能举行一次，而田向荣为了能天天见到田宇，不惜痛下杀手。”
陈青穗：“那……真正投毒的人是……”
“她是一个见证了这一切，却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的人。陈老师，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谁。”
“不，不可能……”
“这是目前看来最合理的解释。瓶盖上的指纹不是关键，指纹的顺序才是关键。芳芳偷安眠药这件事，发生在田向荣投毒后。她偷走的……是毒药。如果我没猜错，案发那天应该是这样的……”
何桂兰站在厨房门口，招呼着赵小娟：“小娟，小娟！”
“妈……”
“小娟，我这两天老咳嗽，你帮我去拿点药吧。要康健牌的，那个牌子效果好。”
“嗯。”
“还有，我听李婶说你又去姓叶的那里拿药了。说了多少次别去他家。”
“妈，他家正规，给的药质量好还便宜……”
“正规什么，连阿宇都看不好！……早去早回吧。”
“嗯……”
赵小娟离开了灶台。一会儿之后，芳芳来到了这里。小小的她盯着那口锅，想到自从爸爸去世后，爷爷奶奶再也没露出过笑容。奶奶每天都会烧香拜佛，爷爷总是躲在阳台偷偷哭。我希望爷爷奶奶不要再伤心。（按Z键 投入“安眠药”）
药物胶囊落入了正在烹煮的饭里。“今天是爷爷奶奶说的“叫魂”的日子。其实我知道，妈妈和那个老婆婆一样，在假扮爸爸。每次假扮爸爸，妈妈都要吃自己不喜欢吃的鱼。奶奶说过，妈妈很爱我和爸爸，所以会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。那么妈妈爱吃鱼，是因为爱我吗？可是我不希望妈妈因为爱我而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。我希望妈妈能去做自己喜欢的事。 （按Z键 又一粒药丸被投入锅里）
妈妈说，吃下这种药就没有烦恼了。希望一觉醒来后，妈妈和爷爷奶奶都能开开心心的。
何桂兰瞅见了站在锅灶前的芳芳：“芳芳，你在做什么？”
“……妈妈出门时忘了关火，我帮她看看。”
“这个赵小娟，丢三落四的！给她留着饭，咱们先吃。”
“嗯……”
不知过了多久，赵小娟回到家里，屋内一片寂静。“妈，我回来了。”
她看到了熟睡的芳芳，唤着她：“芳芳？芳芳……芳芳！”
她想起了自己前几天正在叠衣服。
田芳芳仰起脸问她：“妈妈，你在做什么？”
“国庆后咱们就要离开这里了，我在收拾衣服。”
“妈妈，这件白裙子很好看，我怎么没见你穿过呀？”
“……妈妈这个年纪不适合穿这个了。”
“没有啊，我觉得妈妈还很年轻。妈妈，下次去公园玩你穿上这条裙子吧，我给你拍照！”
“……芳芳这么听话，妈妈真的很高兴。这裙子有点皱了，我熨一下……”
泪珠滴在洁白的衣裙。她失魂落魄地换上了这条裙子，乌黑头发散了下来，披在身后，像是招魂幡。她来到客厅，走过田宇的遗像，站在神像前。神佛无情啊，只高高在上睥睨着凡间血肉。
是幻觉吗？两尊小小雕像忽然变得硕大无比，压得她喘不过气。好似田向荣与何桂兰又回来了，对着她大喊大叫：“你这个瘟神，还有什么脸活！你得跟我们一起死！给我吃药！快吃！！”
绳结从天花板垂坠下来。我的尸体，不会腐烂在泥土里，我会像鸟儿一样，死在天空中。
陈青穗被这番情景震惊地不知该说什么好：“……为什么会这样……”
林理洵：“陈老师，我会尝试向上头汇报调查结果，不过证据太少了，所以很可能……”
“我理解……这个结果我也不愿意看到……人们会相信芳芳是出于好意误投了毒吗？他们只会认为是芳芳的调皮害死了全家。抱歉，警察同志，让你白忙活了这么久。”她看着客厅的神佛遗像，电视茶几，“这里好像变回刚进来时的样子。”
“嗯……”
玄关传来门打开的声音。“陈老师，应该没有可以调查的地方。”
陈青穗想了想：“走之前我想告诉你一件事。警察同志，我骗了你。田家案发生前我就拿到了账本，已经寄给报社。”
“没关系，陈老师，交给报社和交给我们一样。能曝光田家案和那些买家的交易就足够了。”
“嗯……走吧。”
林理洵走出了田家的门，已是白天。大树枝繁叶茂，红色窗户上还贴着“福”字，三盏白纸灯笼依然挂在公话超市的屋檐。他沿阶而下，陈青穗忽然说：“警察同志，我想起有东西落在田家了。我去去就回。”
“嗯，我在这等你。”
等了许久也不见陈青穗从二楼的田家门口下来，林理洵好生奇怪，索性又进这一楼的公话超市逛了下。只见那个耀视通牌绿色座机屏幕上显示了一段语音通话记录。
“喂，青穗吗？”
“主编，是我。”
“青穗，账本收到了，没其他人看过吧？”
“只有我看过……”
“主编，上面为什么会有集团高层的名字？”
“……这都是陈年旧事了，再说那时候管得也不严。”
“所以说……他们的名字不会被公开吗？”
“青穗，这上面的名字，有些可以公开，有些暂时不能公开……还有些永远不能公开。总之账本到手就好，青穗你立了大功！”
“这不是我的功劳。”
“我听说了田家的事，真遗憾没能当面感谢赵女士。青穗，别太难过。还有，田向荣一死，那些买主可能会来田家找账本。你留在那不安全，早点回来吧。”
“嗯……主编，我先去备课了。”
“青穗，支教只是伪装，别入戏太深。这样吧，我派人明天去接你。”
“主编，能不能再给我三天时间，我想整理一下东西。我还有一个请求……稿子出来后，署名别写我。”
“这……这是为什么？！”
“主编，等见面再说吧。”
“……也行，青穗，这段时间一定要注意安全。”
林理洵走出公话超市，仍然未见陈青穗的身影。“陈老师还没回来吗？” 眼前忽然一片黑暗，他只听得不认识的人们在着急询问。
“陈老师去哪了？”
“你看到陈老师了吗？”
“陈老师多久没来上课了？”
“陈老师失踪了？”
“一个大活人怎么就不见了？”
夕阳西下，高音喇叭刺破了橙红色的天穹：““喂，各位居民，下面是一则寻人启事……本镇小学女教师陈青穗已经失踪三天……陈老师在23号晚上离开学校，之后下落不明。失踪时穿白色衬衫，蓝色长裙，扎红色发圈，带着一把红色雨伞……
如果有居民知道陈老师的下落，请告知办事处……另外，我们将组织水上搜寻，希望会水的同志积极参与……在此也提醒大家，这个季节降雨多，河边湿滑，赶路时要注意安全……”
林理洵看见公示栏上贴着一张寻人启事，“陈青穗，女，27岁……”照片已被水浸润，面目模糊。他的周围没有一个人，但能听见嘈杂的议论声在耳畔回荡。
“唉，你说这么一个大活人能跑哪去？”
“听说她失踪那天下着雨，该不会掉河里了吧。”
“田家孙女就是陈老师的学生，跟田家沾上边准没好事。”
“可不，都说最近半夜能接到田家儿媳的电话。”
“我还听说镇上准备给陈老师办追悼会了。”
“人都没找到怎么能办追悼会？”
“陈老师年轻，还没结婚，就这么客死他乡不吉利呀。”
“早点做场法事，鬼魂就不会作祟了。”
林理洵在暮色中沿着河岸行走，看见三个戴红领巾的少男少女站在被夕阳染橙的垂柳旁。“小朋友，你们在做什么？”
“我们来找陈老师。”学生们转过身来。“大人都说陈老师掉水里淹死了……可我们相信陈老师会回来。奶奶说往水里放灯，掉水里的人就会沿着灯找到回来的路。”
林理洵望着他们，心里五味杂陈：“河边危险，我来帮你们放吧。”
“嗯，谢谢警察叔叔。”（互动环节：释放荷灯并操纵荷灯方向，让其留到指定位置，触发音乐）
五彩荷灯顺水而下，烛火摇曳。水的波纹化作五线谱，一盏盏微弱的灯火似跃动的音符。“长亭外，古道边，芳草碧连天。晚风拂柳笛声残，夕阳山外山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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